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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小欣:陈百强的黑白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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款式平凡的雪白衬衣、随随便便一条水磨牛仔裤,穿在他身上穿出了品位,特别好看,Danny仔(对他的昵称)就有这份贵族气质。。


香港乐坛教父顾嘉辉刚刚举行了荣休盛典演唱会,张敬轩以出色歌艺获邀与一众前辈殿堂级歌手任表演嘉宾。他是陈百强忠实粉丝,选唱由顾嘉辉作曲、林振强填词的陈百强金曲《摘星》,向辉哥及偶像致敬。

随着乐曲,堕入回忆。我刚出道不久,任周刊见习记者,总编辑派我到尖沙咀街头采访正在与赵雅芝为电影《喝彩》拍外景的陈百强。天朗气清的夏午,烈日当空,气温摄氏30多度,拍摄时十分专业交出演技的陈百强,镜头后接受访问,他的少爷脾气表露无遗,“这个天气最应该乘游艇出海晒日光浴,我却在这里顶着酷热拍电影!”“拍完外景再去吧!”他气呼呼鼓着腮,却合作地做访问。

款式平凡的雪白衬衣、随随便便一条水磨牛仔裤,穿在他身上穿出了品位,特别好看,Danny仔(对他的昵称)就有这份贵族气质。

访问将近结束,他忽然说:“我认人很差劲,下次再见到你,不一定认得你,不过你可以主动跟我打招呼。”当时我虽然是新入行,但已有一个很强的概念,就是艺人与记者地位平等,不分高低,各守岗位,把他的话记住了。

约一个月后,在总编辑带领下,出席城中盛事品牌卡地亚的晚宴,已成名的Danny当然是贵宾之一。衣香缤影,远远看见穿礼服帅气的Danny,没过去跟他相认。如他说,他可能不认得我了,我也有我的脾气,怎会自讨没趣?忽然见他迎面走过来,绽着迷人的笑容问,“怎么不跟我招呼?”我如实说:“怕你不认得我。”他早已忘记对我说过什么,“我怎会不认得你?"可能他鲜有遇上不理睬他的人,此后,我们像朋友般相处。

未几我由见习记者升为采访主任,Danny开演唱会,我派记者到演唱会结束后的庆功宴访问他。深夜时分,记者来电求救,说Danny见不到我,不肯接受访问,我着记者安抚他,马上飞车扑去,见到我他气未消:“升职不认人了。”“我不是来了吗?”他才开开心心做访问。Danny喜欢被呵护。

后来他签了陈家瑛任经理人,我早就跟陈家瑛稔熟,她成为Danny经理人后,我们三人经常一起晚饭,冬天会去旧老正兴啖大闸蟹喝绍兴酒。夏天去吃法国餐品红酒。他的酒量跟他的歌声般好,我们无所不谈,他对我绝对信任,谈话内容从未见报,这是我由始至终的操守,艺人把你当作朋友,才会把私密事相告,所以私人闲谈内容绝对保密。饭后必到Danny至爱的兰桂坊去消遣。

Danny精力充沛,到了当时最潮的的士高“97”时通常是凌晨2时多,他会一个人走到舞池去跳他著名的猫步舞,其他客人察觉是他,都退到舞池边,围看巨星免费表演,欢呼拍掌,Danny陶醉其中。



很多人不知道,当时贴身照顾Danny的不是他母亲,是他干妈苏太。她是个讲究又有要求的人,十分细心,百分百谨记Danny对生活细节的严谨要求,例如衣服要熨得板直,家中摆设不可移动半厘米,否则他会情绪波动,影响心情。

忽然,苏太消失了,Danny告诉我,他的起居饮食改由母亲照顾,原因他没说明,由于经常与他接触,打他家中电话联络,接电话多是陈妈妈,与她也稔熟了。

曾在一个下午,陈妈妈焦虑来电:“我找了丹尼大半天都找不到,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?我十分担心。”马上嘱所有记者,到他经常去的地点搜寻他。一小时后,记者回报,找到了。原来他正与朋友下午茶聊天,没听到电话响,陈妈妈的过虑令我担心他俩的母子感情。

Danny搬到位于港岛坚尼地道的Dream House,请我去参观及拍照在周刊刊登。豪宅私隐度极高,大门外摆放了一只黑色金钱豹守护,型格又霸气。我推门而入,时为黄昏,全屋灯光亮起,视线所及都是黑色,黑地毯、黑色墙、黑色餐枱餐椅,隐约看到客厅一隅有架黑色钢琴,打算走过去看看,Danny喝停我。

原来钢琴放置在玻璃房中,我只差一步就撞向玻璃门,全黑设计令我失去立体视野。他的睡房也是全黑,包括床单被褥、书桌、衣柜、浴袍、浴巾,浴室设施也不例外。我开始觉得头晕目眩,太黑了,视觉很不习惯。整间屋的装修和用色都有别常人,反映他要与众不同的心态,照片登出来,引起不少议论。

住在漆黑中的他,情绪随环境低沉消极,甚至有退出娱乐圈的念头,他私下向我吐露:

“我想退出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现在,随时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不觉得有需要再做艺人。”
“那好,下期周刊用你做封面,由我亲自执笔,宣布陈百强决定全面退出娱乐圈。”
“什么?你不阻止我、鼓励我继续做下去,竟反过来代我宣布?”
“你知道有今天的成绩得来不易,你也可以轻言放弃,我怎会有能力劝阻,我反而替一班后起庆幸,你不走,他们哪有机会上位,为了他们的前途,你还是快点退出吧!”
“你!真气人!”

他没退出,激将法奏效。我劝他快更换房子颜色,全黑过分阴森,吸引负能量,对他情绪有不良影响。

过了阵子,他搬家到同是半山的麦当劳道,带我去参观。白色大门,走进去全屋白色,光亮开扬,空气清新。洁白环境却没洁净他的情绪,他突然来电问:“如果我死了,你会送什么花给我?”电话远处传来陈妈妈喝止他的声音,Danny大笑:

“哈哈哈,把妈吓得半死!”
“你要什么花?”
“一货车的白玫瑰。”
“那你要好好等,因我要储够钱才买得到。”

未几,他出事了,昏迷家中,延误了个多个小时,错过了抢救黄金时间,昏迷不醒。我每星期跑到老远的医院探望他,跟他说话。直至一夜,接到陈妈妈电话:“我们决定让医生拔掉他所有维生仪器,你过来见他最后一面吧。”



作者:查小欣
腾讯·大家专栏作者,香港资深传媒人、主持人、作家,香港TVB签约艺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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