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‖张力: 王小的罗曼史(连载之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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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，处在恋爱中的人智商会变低，这话有些道理，王小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。认识“新风60”后，王小呈现出“三多一少”症状，急事多、电话多、花钱多、吃得少，因为他将每月那点微薄的工资全部奉献给了爱情，由“月光族”进步为“旬光族”。给“新风60”买了好多时髦的行头，甚至咬牙给她买了一部“摩托罗拉”，要知道他可是去手机货柜看了八次都没舍得为自己买，看来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，但不幸的是，没多久手机就让“新风60”弄丢了，哭哭啼啼地告诉王小，那家伙眼也不眨一下，“没关系，丢了就丢了，再买一部好的。”当然，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，“新风60”给王小买了外国进口的“摩丝”，生生将他那几根坚强不屈的头发塑造成“张国荣”式；还给王小从北京捎回一件大红的“天丝”夹克，穿上去像风衣，但王小非常喜欢，早晚穿着在石板乡的大街上招摇。除此还有一件“新风60”亲手织的毛衣，王小沾沾自喜地夸耀：“半毛的，棒针的，最流行的麻花和方块！”但大家不以为意，因为那件毛衣又瘦又小，王小穿着，就像被绳子五花大绑了，可他自我感觉良好。待到五谷飘香的时候，他便高调宣布，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。

时令已进入初冬，天气开始冷了。老赵早穿起棉袄，可王小还恋恋不舍地穿着那件大红“天丝”夹克。不知是怕冷还是心里着急，他坐在那儿跷着腿不停地哆嗦。

所长正在主持例行的碰头会，大家挨个凑情况。

“王瘸子要在后街上开个服装分店，来问了两次了。”李丁说。

所长看了看我。

“按规定得办个副本。”我说。

“他问是不是也能享受税收减免。”

“只要是他的就可以。”

我汇报了发达运输有限公司的事儿，“有些不对劲，我去过几次，圈了个空场子，一辆烂了的解放车趴在那儿，两间办公室，也没见什么业务，我问了一下老赵，发票领得倒勤，一个月就开了三本，有些皮包公司的嫌疑。”

“税还缴得及时吧？”

我点了点头，“这也是让我奇怪的地方。”

“我听刘会计说，他们主要给五龙公司拉三轮，业务都在县城那边，想是没有大问题。”所长又转向王小，“你那边怎么样？”

“没事儿，都很正常。”王小回答干脆。

“那，就这样吧。还有一个事儿，上次县局开会布置的，现在假发票猖獗，浙江那边来了个发票的协查函，大家留点神儿。”

“切---，我们这地儿有几个使发票的？”王小不以为意。

“没有也得查，不能放过一个细节。”所长严肃地道：“下一步要加大发票检查力度，饭店、理发店都要用发票，听说还要进行发票抽奖。”

“税政科一个营业税调查报告，王小你抓紧；李丁和小孙，你们去查发票，我到乡里汇报，明天我们一块到黑石头出发，那边才开的两家石材厂得理顺一下。”

所长一走，王小就跟我磨起来，“作家，我们换换，你写营业税报告，我去查发票。”

“那不行！”

“是哥们不是？我有急事儿。”他厚起脸皮，不由分说就将报告的材料扔到我桌子上，“前期调查我都弄好了，你也就归拢一下。”

不等我答应，他早骑上老爷车跑得没影了。

“肯定是去县城，我早上听到他的热线了。”李丁低声说。

“这家伙，还动真格的，要是能谈成了，也是好的。就怕……”老赵摇了摇头，只说了个半截话。

大家的猜测十有八九，吃过午饭还不见王小的影子，所长问起来，我们也只能替他支吾过去。

我正在写报告，有人轻轻地推门进来，是郝露露。

“叔叔，王叔呢？”她看上去像刚跑完了100米。

“他，不在，出发了。”

我忽然记起来，到了月初给钱的时间了。

“我都忙忘了，”我忙从抽屉里拿了50块钱给她，并说：“你王叔早让我准备好了。”当然，实际情况是王小给“新风60”买“摩托罗拉”时就把存折要回去了。

“不是，我……”小姑娘有些羞涩，脸上起了红云，“今天是星期天，我刚从家里来，给王叔捎了一把鸡蛋。”她将一个系紧的塑料袋包裹轻轻地放到办公桌上。

她是个懂事的孩子，我知道她难为情，便把钱塞到她的手里。

“你拿上吧，要不然我还得去送。”

“这是我的成绩单，给王叔看看。”小姑娘把一张折起的纸放在包裹上边，便扭头跑了。

我看了一下她的成绩单，门门优秀，望着她远去的瘦小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，在穷困的山沟旮旯里何止存在着一个郝露露。

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，是找李丁的。

我站在大门口大声地喊李丁，他正在南坡上所长垦的菜地里帮着给白菜浇水，旁边还站了一个人，是刘会计。

李丁急急忙忙地跑过来。

“那个夜猫子又在那儿转悠什么？”我问。

“不知道，东扯西拉的也没什正经话。”

李丁接完了电话眉头就拧起来，连连唉声叹气。

“没事吧？”

“没事。”

到底有事儿没事儿他从来也不肯多说，看样子是有事儿，所长一进屋他便吞吞吐吐地请假，但破天荒地没有被批准，“你晚些走，马上开个全体人员会！”所长脸色难看，“小孙，你把王小找回来，就是挖地缝也要把他找回来！”所长的手指着地，好像王小就潜伏在某条细小的地缝里。

“小孙，你把沙发厂的征管档案找过来。”

我不知道那个夜猫子下了什么钩，又不能问，只好照办。档案盒里少了一个月的申报表，多了一份‘延期缴纳税款审批表’,沙发厂上月没缴税？我的心一沉，着实为王小捏了一把汗。

所长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办公室里急促地来回踱步。

我先找来老赵，王小费些事儿，沙发厂、供销社、信用社，能想到的地儿都找了愣没找到。所长的脸色更加难看，其他人大眼瞪小眼惴惴不安。

“吃了晚上饭再开吧。”所长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。

好在王小在开会前赶回来了。

问他，只说去发达运输公司查发票了。

他兴许觉察到会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，便用探寻的目光轮流望着老赵、李丁和我，只是再也想不到沙发厂事发。

“今天晚上开会，主要是学习十五大报告。”所长清了清嗓子，“说，，。

王小想笑，但看到其他人肃然的表情又不得不忍住。

“这些年我们所工作不错，。”开始向主题切入，“老赵，别看年纪大，身体也不好，可任劳任怨；李丁，家里那么困难，一天班不落，工作兢兢业业；小孙虽说参加税务不长时间，可是爱学习，税收政策讲起来头头是道；但是，我们的工作也有不足，首先是我的领导能力有限，，特别是某些人，自由散漫，无组织无纪律……”

对于所长的讲话艺术我实在不敢恭维，我看到“某些人”的脸色已相当难看。

王小突然站起来往外走。

“干什么？”所长。

“我饿了，吃饭去！”

“不行，开完会再吃！”

王小又折身回到座位上，“明人不做暗事，有话就说，有屁就放，别阴阳怪气的！”

“我接着讲，作为税务干部，要对自己的行为有清醒地认识，我们手里的权不是用来谋私地，一旦头脑发热，不是犯错误的问题，是犯罪的问题！”所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。

王小的嘴角挂出冷笑。他解开郝露露送的包裹，拿出两个鸡蛋瞅着，冷不丁碰破，一举手一仰脖，顺势就喝进肚里。

所长还在说：“某些人法制观念淡薄，

王小将蛋壳扔掉，“霍”地站起来，拍了一下桌子，怒气冲冲地道：“我算明白了，今晚的会不就对着我么，你直接冲我说就是，何必拐弯抹角地费那些事！”

“你先坐，我再说！”

“你先说，我再坐！”

“你今天干么去了？”

“出发，检查发票！”

“沙发厂的税都缴齐了？”

“都交缴了，怎么着？”

“延期缴纳是怎么回事儿？”

王小一愣，但即刻强硬起来，“我管着沙发厂，出了什么事儿由我兜着，犯罪坐牢都由我，不用‘某些人’操心！”

“延期缴纳不是你的权限！”

“沙发厂货款回笼困难，面临倒闭，他们申请延期也不违法！”

“你少强词夺理！”

“我就强词夺理，你怎么着！”

两个大男人面红耳赤地对峙着，互不示弱，这是我进所后碰到的最激烈的争吵。